但他终究没有跳。
想死很容易，死也很容易，公司其实是有天台的，真受不住的话当时就上楼了。
但死亡的后果，他担不起。
他是家里的独生子。
应了那些年计划生育，家里始终只有自己一个小孩，记得年少时母亲曾问起过自己想不想要一个弟弟妹妹，记不清是哪个长辈告诉自己说，你要是有了弟弟妹妹，爸爸妈妈就不会那么喜欢你，还会抢你玩具，零花钱也没有了。
诚然，祂说的很对，那个时候养二胎也像现在一样花钱，自己家里的条件并不富裕，遂信以为真哭着和妈妈说不喜欢弟弟妹妹，父母也是，把自己养大二十年来，竟没出过一次意外。
要是真有弟弟妹妹，估计这会自己跳下去也无所谓了。
也不一定吧，老妈会很伤心也说不定，自从自己高考期间父亲出轨后，俩人貌合神离，虽然还是一个家没吵着离婚，但老妈常常和老爸分床睡，一吵架就会躲在自己的书房，呜咽着小声的哭。
自己真不聋。
记得一个夜晚，自己挑灯夜战完好几本恢复习题册，躺在床上好久睡不着，索性闭目养神，夜凉如水，他咳出了声，母亲起身给自己加盖了一层被子。
脑子有点模糊，但是母亲说的话自己记得很清楚。
“筱筱啊，你是妈妈唯一的指望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临了第二天回学校拿着打火机把自己夹在书本夹层的遗书一把火烧了。
成绩下降了又怎么样？被造谣了又怎么样？被喜欢的妹子讨厌了又怎么样？
该活的，死不了。
林筱夜迈动两只脚，继续朝前走着，漆黑的天，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不清前路，刮过来的风还是很冷。
小丑的悲伤是喜剧里的红鼻子。
林筱夜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小丑表演着喜剧，所以他不得不笑，观众们也都笑着他的动作滑稽，可小丑只能笑，这是他的工作，不管喜不喜欢，他都只能笑，保持滑稽的动作，笑。
和真实存在的操线木偶不同，绑住小丑的线，是生活。
可林筱夜此刻连小丑也当不得了。
戴着红鼻子的小丑有那么多，何况自己演技并不好。
风在呜呜的嘶叫，半夜听到总会觉得有人在哭嚎，月光照耀下，后面的树影像是有鬼在追。
自己一个新时代五好青年，纯纯的唯物主义者，哪里会怕什么鬼。
一没杀过人二没放过火，三没诱拐过纯良少女四没骗得人倾家荡产。
为什么会感觉到心虚呢？
因为问心有愧啊。
或许自己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
到头来，一劳永逸的好事根本不存在嘛。
什么考上大学就放松了，亦或是生活中许许多多的谎言，退休，养老，如果说一劳永逸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抱憾而终呢？
回想起自己高中时期，原来那才是自己的人生巅峰，有好兄弟，有红颜知己，有不可一世的成绩，有恣扬笔墨的才华。
巅峰过后，低谷接踵而至。
被造谣，和红颜闹掰，成绩下降，勉强靠着竞赛进了上大，毕业后兄弟参军慢慢少了联系，再之后都是些表面朋友。
本来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
如今看来，那时候的故事早就给自己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明明是靠文学竞赛进的上大，自己却再没有主动写起过一篇稿子，就算真有任务也是潦草了事，看着那些文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灵魂。
很自然的，在大学交上了女朋友，因为自己颜值还算过得去。
因为不在乎学习，自己总有很多时间去陪女朋友。
陪她玩游戏，陪她唱歌，逃课陪她逛街，偶尔夜不归宿。
林筱夜一度以为自己碰上了真命天子。
正巧那时候女朋友喜欢上了小说，在她的带动下，林筱夜也慢慢了解了这种和传统文学不同的题材，他像是从未吸过水的海绵，扔到当时被时代洪流带动的网文热潮里，浑身舒畅。
因为女朋友喜欢，他重新拿起笔。
自以为能从这里寻回失去的热情。
林筱夜自觉脑洞丰富，写的书倒是一本一本接着扑街。
网文和写作不一样。
林筱夜开始质疑自己的天赋，却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努力。
可他所学的那些习作知识就好像失灵了一般，刚开始还能有几个人看，越写人越少，甚至往往坚持不到完结。
自己在网文上投入了这么多，换来的收益却微乎其微。
后来交的女朋友也分手了。
为什么呢？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他搞不懂，明明是她先喜欢的自己吧，结果却也不了了之。
旷课什么的难道不是因为要陪她吗？
写网文什么的她不也是很喜欢吗？
怎么一个两个看他过的好就来搅乱他的生活啊！
“不明白啊！我怎么也不明白！我的人生到底从哪里开始走了歪路？！”
林筱夜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大吼着，冽冽的寒风吹过，无人应答，远处的楼房灯光忽闪忽灭，林筱夜似乎听见隔壁家有东西掉到地上碎掉的声音。
“我去你**的人生！”
到底要怎么办啊！我到底要怎么办！
难不成要坦白吗？
亲口向母亲承认自己是个不堪的废物，辜负了她的期待？
向着自己看不起的父亲低头，求他去找哥哥家的关系，或者是拜托这个根本就不认识的叔叔？
林筱夜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出租屋不过离公司几百米远，这条路走得却像是自己半辈子这样漫长。
终于是到了，漆黑的楼道，唯一的光源是手机和应急逃生标志，没有电梯，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像是罪犯走出牢狱的镣铐声，不知道目的地是刑场还是自由。
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锁，林筱夜打开灯，温暖的白光照亮了自己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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